我结结实实打个寒战,再三保证后被罚去跪规矩,我在鹅卵石的路上跪一夜就以为这事算了结了,没想到隔日早上我爸突然宣布说生儿子的药引好了,要带我去找我亲妈。
他把我带到了他老家,慈安村。
村后边有座大荒山,山上建了个五六层高的石塔。
那个塔没有门,四角挂了铜铃,塔身画了很多符,周围还插着几个有些风化的白幡。
我问我爸:这塔这么小,我妈怎么进去的。他不说话,破天荒的把我举起来架在肩上。
我当时不知道我妈已经去世,以为是要见她了,他怕我妈知道对我不好,要装装样子,僵了一下之后心里头高兴的不行。
当时是正中午,天上日头晒得很,塔底下也没阴地,风一吹,塔里猛地发出类似指甲挠板子的声音。
我爸脸色瞬间不好看,大骂了两句,让我站在他身上去推上边的窗。
很沉,我推了好几下,急得忍不住开始大喊妈。
我爸被我这一嗓子吓了一大跳,差点没站稳,阴差阳错下我攥住了窗上的椽子,开了。
我爸二话不说,在我的脚脖子上系了根红的像血染的绳子。
我不明白他要干啥,也不敢问,眼看着他系完后把我膝盖塞进窗里,抹了把脸上的汗就要走。
我扒着窗沿,塔里边一股冷气混着酸腐味直冲我后背,我莫名的害怕,急得连连叫他,他抬头看了一眼,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。
“江流,去找你那个骚妈吧!”
“告诉她你的血有多好用!”
“顺便让里头那些贱货瞧一瞧,谁在敢往老子家钻,老子亲手给她剥皮去骨,让她不得好死!”
我被他怨怼恨不得活刮了的眼神镇住,脑门上的汗淌进眼里蛰得又疼又痒,昨晚梦里的话不知他知不知道,都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般,猛地炸开,我惊恐的哇一下哭出声。
“爸!你别走!”
“我听话——”
“我错了!”
“爸!我害怕!——”
“爸!”
“爸啊——”
我手扣着塔砖上的缝隙,看着我爸背影一点点消失,嗓子没一会就嚎的跟被刀片剌了一样。
我渴,渴得难受。
刚闭上嘴,跨进塔内的那只脚上突然像针扎了的密密麻麻的疼,就像只插满头发丝的手,顺着我裤脚一点点往腿心爬。
我忍不住一哆嗦,心里直打鼓。想到隔壁那个寡居的独眼老太太。
她清醒的时候就不停的骂,我问她骂啥,她说她年轻的时候是有过孩子的,可惜刚出生被家里嫌弃是个女娃娃,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被丢到了义塔里。
她一说到这气的直拍腿,好像有那个孩子就能像我一样,伺候全家老小,老了也不至于成现在这样。
我问义塔是啥,她说就是给女娃娃的坟。
扔进去的时候大多都还有气,一般哭个两三天就不行了。
我说就没人扔男孩?
她摆摆手说不会,还提起从前村里的老接生婆。
她们会酿一种“换胎酒”,怀孕三个月的女人喝一碗,能把女胎换成男胎。
这酒有两种泡法。
一种是头胎生了女娃的,只要把产妇胎盘捣碎晒干磨粉,混着高粱酒就能泡出来。
另一种就是几代单传头胎便想要个男娃的,这种就要从义塔里请灰了,离地越近的灰效果越好,之后在把酒坛子埋在村口老槐树下满一百天。
这样的酒里头含有阴煞,会叫投胎的女娃胎象不稳,绝大多数直接流产。
而且喝这种酒也要讲究,喝之前要对着酒坛子磕九个响头,在剪一撮头发烧了撒进去,喝的时候不能喘气,要一口闷完,喝完三天后也不能吃鱼,不然“鱼游走了”,娃也留不住。
如果来年还是女娃,那就得把头年的生的那个带去杀猪匠那拔掉舌头,然后往脚底板扎拇指粗细的钢针。
养两三个月,等她能下地走路的时候请来会看事的姑婆,狠狠的打。打到身上没一块好皮在丢进义塔里。
要是遇上一些年纪大或者烈性子的丫头片子,姑婆会提前在她们腋下塞个熟鸡蛋。
边塞边疾言厉色的骂,把这样的女娃打骂怕了,在熟蛋孵出小鸡前是不敢回来闹事的。
老太太还说这是老法了,当时她生下的那个女娃就是脚下扎了针扔进去的,这样能让男娃走的快点。
想到这些,我觉得脚底板一阵发麻,又联想到刚刚我爹临走说的话,心里头恨不得咬死他。
我不敢往塔里头看,本能的冲着空气踢了踢那条不正常的腿。
忽地,我感觉脚下落到了实处。
头皮一紧,咚咚两声,是木头板子的声音。
我后背冒出股热气,全身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,一下子脱了力,整个人倒是平静不少。
木头?
难道是我想多了,这就是个荒废的石塔?
我以为我踩到了塔里边供奉的桌子,一下子就没那么害怕了。
我擦了把脸,眼睛眯成条缝往身后看。
塔里边被封的很严实,就窗户这儿的一点的光线。
我低着头,看脚下的东西,是块曲面的木板,很高,但就我一臂宽。
身上绷得也不是那么狠了,又往旁边的地看去。
“咔。”
突然塔里不知道从哪传来声像转脖子的动静,我盯着地上的东西紧张的咽了口吐沫。
夯实的土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好几双以前裹小脚穿的绣花鞋。
第二章:取灰
这些鞋都是一只一只的,有粉有红,落满了灰。
鞋旁边就是一层层木架子,架子上都是隔开的小隔板,一个小隔板大概就一个成年男人的拳头大,里边装着一个个小罐子。
看到这我眯着的眼便放心的全睁开了,另一只脚也跨了进来,正安慰自己别丧,头顶突然落下一缕头发。
又长又黑,带着股土腥味,就跟闻着血的水蛭样,立马黏在我脖子上。
“妈啊!”
我被吓得一激灵,本能扯着嗓子喊,没在喊出第二句,整个身子跟中邪了样开始不受控制的抖起来,眼球硬生生的被股力道掰着往上翻,我疼得都能感觉出有血丝从眼眶里渗出来。
毫无防备的,我对上头顶的东西,一张惨白的女人侧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