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的闹钟刚响，我就从沙发上弹起来。
昨夜在办公室凑合一宿，后颈被靠枕硌出的红印子还在发烫。
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成六点零五分，我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，指尖扫过口袋里的U盘——里面存着恒睿发布会的全部技术参数，是昨夜用契约能力强记下来的。
实验室的玻璃门在七点五十八分被我推开时，萧博士正蹲在仪器架前翻资料，白大褂下摆沾着咖啡渍。
他抬头时镜片反光，露出眼尾淡淡的青黑：“小范总，你比我还早十分钟。”
“萧博，今天开始咱们叫‘极速优化计划’。”我把平板拍在操作台上，投影立刻投出系统漏洞热力图，“林董昨天半夜给我发消息，恒睿已经察觉到咱们在查他们，三天后要召开紧急技术说明会。我们必须在一周内完成系统升级，重新申请测试。”
“那得先解决多传感器融合的延迟问题。”萧博士推了推眼镜，指尖点在热力图最红的区域，“旧版算法的容错率是硬伤，我需要一个新的模型——能动态调整各传感器权重的那种。”
我盯着他眼底的血丝，突然想起上周三他在茶水间揉着太阳穴说“再给我三天”，可现在三天变成了七天，漏洞却比预想的更棘手。
“我会找到它。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，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，带着金属刮擦般的锐度，“今天下班前，我要看到新模型的框架。”
萧博士张了张嘴，最终只是点点头，转身去调示波器。
我摸出手机，屏幕还亮着昨夜的未读邮件——“你看到了，我也看到了。”心跳突然快了两拍，我迅速锁屏，走向实验室最里面的小隔间。
那里有面单向玻璃，是我专门用来“独处”的地方。
关上门的瞬间，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。
我闭眼深呼吸三次，按照邹逸教的方法，在脑海里构建数据网：恒睿的测试日志、我们的实验报告、甚至上周暴雨夜测试车打滑时的轮胎摩擦系数……这些数字像萤火虫般在意识里飘着，我伸手去抓，指尖刚碰到“0.29秒延迟”的光团，太阳穴突然炸开刺痛。
“嘶——”我踉跄着撞在墙上，额角抵着冰凉的玻璃。
眼前的数字开始重影，原本清晰的公式链断成碎片。
上次头痛是在凌晨写报告时，只持续了五分钟；这次却像有人拿电钻在颅腔里搅动，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，后背的衬衫很快贴在皮肤上。
“范总！”隔间门被撞开的瞬间，我正扶着桌沿往下滑。
萧博士的白大褂擦过我的手背，他的声音带着颤音：“你脸色白得像纸！快叫丁医生——”
“不用。”我咬着牙抓住他的手腕，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，“给我十分钟，就十分钟……”
“范晓萱！”
熟悉的女声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。
丁医生抱着医药箱挤进来，她的护士鞋在地面发出急促的“哒哒”声。
我抬头时，看见她眉峰拧成一把刀：“上次就说过，契约能力的副作用会累积，你当我在说笑话？”她的手指按在我颈动脉上，力道重得发疼，“心跳110，血压150/95，再用一次你信不信直接脑溢血？”
“丁姐，求你。”我抓着她的白大褂下摆，指节泛白，“恒睿的系统漏洞不是0.3秒延迟，是0.3秒的死亡时间差。上次他们测试车冲下悬崖，司机系了安全带都没救回来——”我的喉咙发紧，“如果我们不赶在他们说明会前拿出优化方案，以后每卖出一台车，都可能多一条人命。”
丁医生的手指顿了顿。
她低头看我，镜片后的眼睛突然软下来：“我给你打支镇定剂，只能撑两小时。”她转身翻医药箱时，白大褂口袋里的听诊器晃出来，金属头撞在桌角发出轻响，“但下不为例，晓萱。你不是机器。”
镇定剂顺着静脉爬进身体时，我重新闭上眼。
这次的数据网明显模糊了，像隔着毛玻璃看星星。
我咬着舌尖保持清醒，血腥味在嘴里蔓延，终于抓住了那串关键的算法参数——是邹逸上次在实验室说过的“动态权重分配”，原来藏在恒睿三年前的专利文件里！
“找到了！”我几乎是喊出来的，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敲击。
萧博士凑过来看，眼镜滑到鼻尖：“这……这是神经模糊算法？他们不是说放弃了吗？”
“他们放弃的是商用。”我把参数输入系统，看着延迟数值开始跳动，“但实验室数据里，这套算法能把0.29秒压缩到0.15秒。”
实验室的挂钟指向晚上十点时，我终于按下“模拟测试”键。
所有人都凑过来看屏幕，示波器的绿色波形像海浪般起伏，最后定格在0.147秒。
萧博士突然拍了下桌子，震得咖啡杯跳起来：“成了！这数值够我们去打脸恒睿了！”
可我的太阳穴又开始抽痛。
这次比上午更剧烈，眼前的屏幕变成双重影像，萧博士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
我扶着桌沿想站起来，膝盖却软得像棉花。
“晓萱？”有人喊我的名字，我想应，却只能发出模糊的“嗯”。
再睁眼时，闻到的是消毒水的味道。
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刺得人睁不开眼，右手背的留置针被压得生疼。
我转动头，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个牛皮纸信封，封皮上没有署名，只写着“给晓萱”三个字——是邹逸的字迹，我认得，每个“萱”字的草字头都多了一笔勾。
信封里是一沓泛黄的实验报告，首页标题是“神经适应性调节实验方案”。
最后一页夹着张便签，字迹还是他的：“别怕，我回来了。”
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，在便签上投下一片银白。
我摸着那行字，指腹碰到纸张上的凹凸，像是他隔着时空在摸我的手。
“咔嗒。”
门把转动的声音突然响起。
我抬头，看见门缝里漏进一束光，有个身影立在那里，轮廓被灯光勾勒得有些模糊。
他的肩线很宽，像座山，我突然想起暴雨夜他撑着伞站在测试车旁的样子——也是这样，像一道不会倒的墙。
“邹……”
我刚开口，他就动了动。
月光刚好漫过他的脸，我看清他眼下的青黑，还有额角沾着的草屑。
他手里提着个旧公文包，拉链没拉严，露出半张泛黄的照片——是个穿白大褂的男人，眉眼和他有七分像。
“醒了？”他的声音哑得厉害，像是很久没说话，“我父亲的研究资料……”
他的话被护士的脚步声打断。
我赶紧闭眼装睡，听见他轻手轻脚走近，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我手背上——是他的指尖，凉丝丝的，像片被月光浸透的树叶。
“睡吧。”他的声音更轻了，“明天，我慢慢说。”
清晨七点，我推开办公室的门。
晨光透过百叶窗洒在桌上，最显眼的位置躺着个黑色文件夹，封皮上没有字，只压着张便签——是陌生的字迹：“关于邹氏契约的终极秘密，等你揭开。”
我伸手去碰文件夹，指尖刚触到封皮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。
屏幕亮起，显示着一个未知号码的未接来电，备注栏写着：“青海观测站”。